凭什么泼咖啡

楼边初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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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亦然最近断断续续总梦到一样的场景。

    偌大的厅堂,工作人员经过她随口喊了句:“15号选手准备。”

    梦里她晃神,手轻轻按上面前绚烂的扭键,抿了抿唇却勾不起笑意。

    她化了一个淡妆,随意地穿着休闲装,二十六岁的人扎起双马尾照样是扑面而来的青春感。宋亦然拿着话筒的手紧张地捏紧。

    用很轻的声音对自己说了一句:“加油。”

    按下去的瞬间,随着一声巨响,她脚下的那块板直直掉了下去,失重感不带缓冲地袭来。再睁眼,她已经站在人山人海的观众面前——其实只是一片灯海,于她而言是黑暗中透着光的远方。

    黑暗中,她无暇去想别的事情,只是配合着音乐慢慢闭上了眼睛,感受到bgm在耳边化开,周身浮上一阵轻盈感。

    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清明。

    “每个画面,都是你对我许下的誓言。”

    “你说会陪着我,带我看海角的日落。”

    她醒来。翻开手机正好凌晨三点。

    又是这首歌,反反复复出现了不知道多少次。

    第二天的梦接着前面一天的内容,直接变成了唱完歌的场景。

    四号导师长着一张和易城如出一辙的脸。

    他眯着眼睛笑,说:“请挑选导师。”

    灯光直接暗了下来,留屏幕上四个导师的照片来回滚动。

    她果断拍下另一位导师。台下掌声响起,她和各位导师轻轻握手。

    站到易城面前,她低下头在无人可见的角度飞速的皱了皱眉,摆出自以为最灿烂的一个笑脸,附上了他的手:“谢谢易老师。”

    那个手心的温度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回到后台,小玖飞一样跑来抱起了她。阮夕暮在一旁直言夸张,手轻轻搭上她。宋亦然看着小玖不适地皱了皱眉,嘴角的笑淡淡的。

    “太棒啦!唱的我都要哭了。”小玖嘴角咧着笑,抱着她转圈,比晋级本人都要激动。阮夕暮看着她笑笑,说真厉害。

    宋亦然还没有从舞台上缓过来,被迫接受了这个拥抱。

    她闭上眼睛慢慢勾勒刚刚看到的人。他比以前更好看了。

    微信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来,宋亦然顺势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女孩推下去,拿起手机退到一旁,留下阮夕暮和小玖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易城的加好友申请,还是以前那个星空的头像,好友申请带着两句。普通的两句话还是一瞬间能让她想起易城惯常的口气,带着自信:

    “为什么参加比赛?”

    “怎么不选我?”

    宋亦然嘴角的笑一下子就敛了。

    她打字:“所有的年少情长,就交给过往。”

    “来日方长,只给我的音乐梦。”

    睁开眼的时候有些恍惚。今天醒来快要五点。

    她睡不着了,干脆坐起来琢磨这个梦——第一反应就是不合理。

    她唱歌跑调,别提参加选秀节目;易城也没有进过歌坛。

    但梦境中所出现的所有元素都是基于记忆基础的。梦既真实又虚幻,说白了是一种心理——宋亦然觉得有蹊跷。

    想了半天,头疼得就要炸开来。宋亦然昏昏沉沉又要睡着,撑着下巴逼着自己从床上起来,穿衣服、做早饭。阮夕暮看到她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饭,兴奋地嚷嚷着“感谢施主投喂”,对她满嘴奉承。

    把最后一份火腿肠端上桌,她卸了围裙坐下来。

    一月天气正当寒,窗玻璃结上了一层淡淡的霜,把外面的世界朦胧地虚化,只留下眼前的境地最真实。临出门时,她折回身在窗上画了一个笑脸,嘴角勾得老长,笑了笑,今天又会有一天的好心情。

    最后想了想,应该是快要和易城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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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繁华万千,我也独爱你这世间绝色。”

    电视剧里的男主温柔地拨开少女面前的碎发。女主一脸娇羞地低下头,伸手拍打他坚实的胸膛,口是心非地说着“讨厌”,模样娇俏。

    小玖最近迷上了《敢问》这部古装剧。

    好巧不巧,男主是易城。

    自从那场辩论草草提起和易城的高中故事,看到他的概率都变高了。宋亦然最近总有一种他若隐若现地生活在自己的周围的感觉。

    小玖还在呼着“好帅”,宋亦然听不下去,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在阮夕暮面前说自己最近也在追易城的剧,都是狗屁。她看一眼都心动的人,怎么敢反复挂在心上。

    中午冯昧来找她吃饭。大包小包地走进办公室,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看他。

    他满脸笑意,说要请大家喝奶茶。一伙人一听把工作都跑到脑后,过来殷勤地结果他手里的塑料袋。抬头,冯昧这就和满脸怒气刚出会议室的宋亦然打了一个照面。

    宋亦然看到这局面,脸上从恼怒变成了一无所知的无措,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冯昧也用口型回她:“奶茶”。

    宋亦然只一步一步挪到他身边。

    “冯老板请客?”

    “对,这是你的。”他从袋子里拿出一杯奶茶,尚且温热,插好吸管就送她她嘴边,她背过身去猛吸了一口,一连串珍珠蹦了出来。

    甜度适中,喝起来特别舒服。冯昧这一堆买的全是五分糖,只有宋亦然向来爱喝无糖的奶茶,唯一一杯与众不同的被他藏了起来,大家挑选奶茶的时候都没能看到,还细心地没有加红豆。

    果然没有人比冯昧更懂她。

    奶茶甜度不高,她心里的糖倒要溢出来。

    一杯奶茶的甜能维持一天,她早上被睡梦惹来的烦躁都一扫而空,快下班的时候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她把桌子上的文件一股脑的推到最左边,拿出口红又补了个妆,换上高跟鞋准备离开。

    门外乒铃乓啷,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开门,一个塑料瓶滚到她的脚边。高跟鞋的声音一顿,她弯腰俯身捡起了瓶子。有人已经看到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干自己的工作,只有王婧站在于漫座位旁没有好脸色,眼神还是死死盯着于漫。于漫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话,脸上平静得好像事不关己。她慢慢抽了两张餐巾纸擦了擦自己衣服上的污渍。她头发也被咖啡浸湿,一片狼藉。

    王婧转过来看她,眼里都是装模作样的恶心。

    宋亦然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转过去问离自己最近的员工,脸上的不耐烦根本不带任何掩饰:“这人谁?来干嘛的?”

    身边是位实习生,说话紧张地磕磕绊绊:“她是楼上财务部张侩的老婆,刚刚冲进来保安没有拦住,就成这样了。”

    她了解的也不完全,无非是在王婧的辱骂中听到了几个肮脏字眼。宋亦然耐着性子听她连出了事情的经过:王婧的老公前些日子回来晚,昨天还闻到了西装外套上的香水味。王婧怀疑他出轨,偷偷跟了他两天。看到他昨天中午和于漫一起吃了饭,王婧本来就疑心忡忡,刚刚趁她楼下买咖啡特意经过她,闻到的就是那股子香水味。

    在她看来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清楚了——这个小贱人勾引她老公。

    她混进来,骂了两句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神色如常就像是挑衅,没有过脑子就把她新买的热咖啡浇在了她的头上。

    加上于漫风评本来就不好,事情半真半假,也没人出手相助。

    宋亦然听完以后总算是把眉头捋平。她声音不大,每句话都极有力量:“你闯进办公室是楼下保安的失职,我等会儿会去查看情况的。一杯咖啡37,她一口没喝被你浇得一滴不剩,这钱当然你付。这件衣服送去干洗还是赔一件新的,随便你……只是你也影响了我一整个办公室员工的工作秩序和心情,大家陪着你在这里看了一场闹剧,对吧?”

    王婧听了两句就张牙舞爪又要作威,宋亦然先发制人:“于漫和张侩一起吃饭是因为我交代她和楼上算一笔账务,至于香水……一款香水就让你贴上贱人的标签也太随意了吧?这款香水最近火得很,我也买了。”

    “你要不要找张侩下来对峙一下还原事情的经过?”对面人没有搭理,宋亦然一下一下轻轻叩击桌面,简直就在震慑人心。

    “没有任何确凿证据,上班时间对我的员工破口大骂。”

    “真相是什么我不管,但是她在办公室里一分钟我就会对她负责。”

    “道歉吧。”

    王婧觉得丢了面子,虎着脸就走了。没有人敢在领导面前多说,办公室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宋亦然觉得浑身燥热。眼看也到了下班时间,她把一屋子的人都遣了,叫上于漫一前一后去了咖啡馆。

    于漫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宋亦然放在办公室里的备用套装,除了凑近时头发上那股浓郁的奶香,一切如常,连同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一样的淡漠、怅然、事不关己,连体面的伪装都免了。

    “谢谢。”她开口说今天的第一句话。

    宋亦然坐在她对面的长沙发上,坐姿极为随意,微微摇晃着自己手中的咖啡,等冒出来的缕缕细烟变弱她才舍得开口,脸上的表情慢慢变为平和:“我相信你才愿意帮你争一下面子,不用谢我。我只是特别烦有些人拿着自以为的“事情真相”,三两句就毁了人一生清誉。”

    “我哪来的一生清誉。”这次换于漫浅笑。

    宋亦然这才抬头看她:脖子这里被咖啡烫到,晕上一层淡淡的红,看了就让人心疼。她手不自觉摸上脖子,应该是有些泛痒的疼。

    半天她开口:“我查过你的资料,父亲出轨,母亲抚养你长大,但是家里重男轻女你日子并不好过……很抱歉戳了你的痛处。”

    宋亦然说这话时盯着她看。

    于漫眼睛里终于没有了光,看上去像是任人摆布的木偶:“我特别讨厌我的原生家庭,什么好的都没给我留下,就给了这幅皮囊。”

    “我爸在我五岁那年出轨的,事情败露了以后干脆双方都离婚走到一起,还对我妈说求她成全他们真爱,听了就恶心,也亏他说得出来。”

    “我妈早些年对我真不错,那个时候收入也不高,她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就地下室那种——我爸离婚的时候带着房子走的,每个月抚养费都不给,仗着我妈孤苦无依没有人帮她撑腰。”

    “我妈家里也重男轻女,觉得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离婚了还觉得她给家族抹黑呢,哪里会管她能不能保自己衣食住行平安。我又是一个女孩子,没人待见,那时候就我妈稀罕我。”

    出乎意料地,宋亦然从她平常的口吻中听出了淡淡的怀念。

    只一下,又被恨意掩盖。

    “十四岁那年,我妈又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让我叫爸爸。”

    “那个男的收入挺高,我妈应该就是看中这一点。他们领证结婚,我妈说婚礼就不要办了。妈妈带我搬去他们家,三室一厅,居住条件挺好的,他们睡一个屋子,我一个房间,还有一个说是给以后的小孩子住。”

    “我妈怀孕以后嫌他睡觉打呼噜,索性就分了床。”

    “他半夜爬上我的床,捂着我的嘴巴对我动手动脚。”

    “我叫不出声,只记得那个晚上特别特别黑。”

    “我那个时候十四岁,懂发生了什么。我不干净了。”

    宋亦然对她突如其来的交心似乎并不意外。于漫抿了一口咖啡又接下去讲故事,讲的就像是别人的寻常往事。宋亦然没来由地心疼她。

    “我妈最开始不知道,后来也就是装作不知道了。”

    “一次一次,也像是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