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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学校多年来的传统，刚放假的两个星期需要来学校上课。
大家叫苦不迭，宋亦然偷偷转头，对上了男孩子温柔的笑，好像本来就一直在看她。宋亦然猛地缩回目光。
两个人说好了偷偷谈恋爱，除了阮夕暮和乔晔就没有知道的了。平时在教室啦，两人不敢太明目张胆地表现出亲近，中午也不在一起吃饭，偶尔围在一起拆一包零食就是可贵的相处。
宋亦然觉得这种相处模式不咸不淡，也算顺心。
出事是补课快要结束的时候。
隔壁七中高二的一个男生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她，来校门口围追堵截了好几次，直接放话三天之内一定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不然她吃不了兜的走。
第一次见到这样追人的，宋亦然牙齿都要笑掉，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宋亦然不是不会拒绝，只是她也听到过消息知道他在学校吃得开，身后小跟班不少，这次铁了心找她当女朋友，要真再被当众拒绝，丢了面子可能真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她心里没底，隐隐有些担忧。
宋亦然那两天就为了这件事情烦心。
告诉老师就是一份检讨加上几句口头训斥，也解决不了问题；爸妈又不会真的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随口关心两句还不是她自己解决。她思来想去，脸色阴沉了整整两天，最后还是告诉了冯昧。
冯昧上了高三忙得不行，听说了这事儿放学还二话不说跟着她。
冯昧走在后面，她独自一人向前走到校门口，那里早就站着那位小爷和他的几个小跟班。这个点离放学过去了很久，又远离交通道路，空空荡荡的广场上只留她和对面的人相视而立。
知道冯昧会护自己周全，她心里倒是不害怕了。
“怎么样，决定好了来当我女朋友？”对面的男子一头黄发被染得更黄，左耳招摇地戴了一个不算小的银质耳钉，隐隐泛着亮。他撸起袖子显出手臂上的纹身，整个人站姿略靠后仰，勾勾嘴角觉得自己很帅，看见她就情不自禁地靠近，手都要搂上她的肩。
有人抽烟喝酒烫头都温柔，黄毛小子只让她觉得猥琐。
宋亦然摇了摇头：“我没有兴趣。女朋友这个位置可以留给想要的人来当，你不用再找我也不用威胁我了——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说完话转身就要走。
黄毛小子实在没料到自己会被明晃晃地拒绝，被拂了面子，不甘心地从后面快步赶上她，拍了拍她的肩。
宋亦然甩开得用力，只听到背后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还是心软，问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看见宋亦然道歉，他脸上的表情总算是缓和了些，若无其事地掰了掰自己的脖子：“没事，你当我女朋友就没事了。”
宋亦然没好气，又要走。黄毛小子彻底恼了，上来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往旁边的巷子里拽。身后那帮男孩子见状麻利地搬起她的腿将宋亦然整个人悬空，呼喊救命的声音都成了喉间两声呜咽。
隔得远，冯昧没这么快察觉到这里的动向。
等他察觉到不对跑进胡同时，看到宋亦然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头被死死按着，和黄毛小子凑得很近，就快亲上。她眼睛周围已经红了一圈，努力克制着自己发抖的身体保持几分冷静，用眼睛恶狠狠瞪着面前的人，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有多么楚楚可怜。
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力把她推到一边，宋亦然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从人群中脱身。看到阮夕暮熟悉的脸在自己面前出现，她安心地闭上了眼。
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无暇问阮夕暮怎么会来。
宋亦然身后传来巨大的响动，肉体和骨头的碰撞声一下一下扣到她的心里。阮夕暮慢慢扶起她往胡同口走，把所有血腥留在脑后。
对面五个人，这边两个人。
赤手空拳，决一死战——赢得毫无悬念。
回到宿舍，阮夕暮挤在她的床上柔声和宋亦然说：“冯昧昨天放学找我说你可能遇到了一点麻烦，我就去找易城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啊？就冯昧一个人得多危险，他刚刚要是一个人冲出去就是你们被五个人一起揍，出事了都没人知道。”
宋亦然低头没吭声。她本来想的是如果出事，让冯昧把自己带走就好，离开是非之地就没事了——看架势轻易是走不掉的，也不知道该恼自己没有脑子还是经历太少。。
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阮夕暮的背影：“易城也在？”
“对啊。刚刚就是他把你推过来的。”阮夕暮倒了一杯热水给她，不忘安慰惊魂未定的小女孩，“没事了，他们能摆平的。”
都交给他们，是怎么样一种信任。
她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宋亦然用冰冷的指尖摸了摸手机，一时没有拿出来。阮夕暮帮她拿出手机划开，接通了电话。
“喂？”少年声音清冷，不带情绪，在她听来却很有安全感。
宋亦然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易城有些慌乱，细声：“没事，别怕。我们在。”
冯昧还有一场考试，伤都来不及处理，急急忙忙赶了回去。宋亦然走到宿舍楼下时易城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低头摆弄手机。他脸上也挂了彩，额头还在冒血。宋亦然又心疼又后怕，拽着他要去医务室。
易城倒也不急。女孩在前面急急拖拽他，见身后人纹丝不动诧异地转过头去，眼前一闪，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心疼了？”
易城的声音在她耳边飘过，挠得她心里发痒。
“嗯。”宋亦然撑着他的腹部就要挣开，易城偏不让，手上更加用力，一声轻笑从她耳边划过。宋亦然索性也不挣扎了，两只手主动围上了他的腰，贴上去听少年有规律的心跳律动。
一抱上就舍不得撒开了。易城任凭她抱着，声音一如既往柔和，又带上了一点不满：“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怕，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生气，或者一冲动找人打架，会吃亏。”宋亦然两只手围得更紧，头埋在他的衣服里。声音闷闷地，不见天日。
易城突然后退一步和她隔开距离，弯腰握住她的肩，低头堵住她的视线：“打一架又不算什么，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还是不希望你会受伤。”
篮球队的人在大家眼里本来就偏社会，易城一点都不介意把这样的歪名坐正，倒是宋亦然急了。易城叹了一口气，照样陷入一种后怕：“前两天就发现你情绪不对，问阮夕暮你到底怎么了，她也说不出来……这次瞒的真挺好，差点就和冯昧一起命丧天涯了。”
嘴里还恶狠狠地威胁，脸上止不住心疼：“到时候后悔死你。”
最后还是自己买了红花膏涂上，宋亦然又去高三给冯昧送药。两个人没有大碍，都是皮外伤。显在脸上有点吓人，养两天也就好了。
但这件事情还是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冯昧和易城脸上的伤过分瞩目，两个人都被请去了教务处。
“怎么回事？”主任不怒自威。
冯昧还在踌躇着怎么开口。如果事情被传开，全校都可能知道宋亦然那天在胡同口的遭遇，实在是不希望她成为别人详谈中的杂资。两个人沉默半天，最后还是易城先开的口：“我看他不顺眼，打架了。”
一句话把宋亦然撇得干干净净，冯昧惊讶地望向他。
易城也转头看他，目光里带着锐意。
冯昧心里了然，说话也带上了冲：“我就打你了，怎么了？”
说完还挑衅地挑了挑眉，眼里的狠一点也不比对方少。
两个人三言两语凑出了一个故事的来龙去脉，说话的时候语气绝情，面露凶色，站在旁边的老师好几次担心他们会再一次打起来。
“冯昧，考试期间出校园是不允许的，你知道吗？”
“我只记得校内不能打架。”
教导主任皱了皱眉就要发作。易城担心冯昧被处分得严厉，眉头一皱又开口，不经意间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冯昧不知怎么开口。
等宋亦然赶到教导处的时候，两个人正被迫握手言和，手里一口一个好兄弟，脸上表情僵硬，手止不住就要撒开。
看到宋亦然瞪大了眼睛，两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古怪。
主任只当他们扭捏。看到宋亦然，嘴上开始说教：“你们班的同学惹事打架了，作为班长你管好同学，要负起责任……”
宋亦然像小鸡啄米似得点头，一手一个把两人带了出来。
也幸好冯昧和易城两个人成绩好，都是一等院校的料子，学校怕给个处分影响了他们考大学，只说他们认错态度良好，给了一个通报批评，一份5000字检讨交上去就当没事了。宋亦然记挂着冯昧高三学业繁重，写这个浪费时间，仿了他的字体胡乱写了一份交上去。
那天在教导处发生的事情没让任何人知道，宋亦然只当是学校为了保护她的隐私把事情瞒了下来。等到很多年以后再听冯昧讲起这件事时，她和易城已经分开了很多年，早就再无交集。
她很感谢那个男孩子对她的保护。
所以也止不住在漫长时光中的挂念。
后来她留下张年级第一的成绩单远赴重洋，任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易城直播，她混在粉丝中进了直播间。
那个晚上她看了两个小时，看他调侃自己又安利自己的新剧，语言诙谐，脸上笑意从头至尾丝毫未减，又不知不觉多了些圆润。
直播的最后，他唱了首歌。
“每个画面，都是你对我许下的誓言。”
“你说会陪着我，带我看海角的日落。”
宋亦然静静看着他退播，说着谢谢大家支持，下次再见。她看着自己电脑屏幕的界面转黑，只留下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如果这时有人在她身边，一定能注意到她的长指甲陷进了右手的手背，留下淡红的斐然，手有些微微发抖，怎么也控制不住。
别人不知道，但是宋亦然永远也忘不了——
易城也是宋亦然的落日。
曾经冉冉升起，带着光亮照进她的生活，后来又不管不顾地抽身，陨落的不止是那抹光。
宋亦然的生活从此，山河腐朽。
对易城她永远淡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