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秋雨淋漓

卖萌的小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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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未央宫,紫微殿。

    盖着红盖头的张嫣坐在塌前,今天一天真的让她感到有些累坏了。天子新婚大典,处处都是礼节,繁琐且冗长,让张嫣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最令张嫣感到内心不安的还要是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未见过刘盈,只是听母亲时不时的提起过,她还听不少人说天子每日不理朝政,只终日沉溺于酒色之中,张嫣不由内心竟开始恐慌了起来。

    就在张嫣胡思乱想之际,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到她的耳边才停下来。

    红盖头被慢慢掀开,醉眼朦胧,面色憔悴的刘盈出现在了张嫣的面前。

    张嫣忙将头低下,刘盈咧开嘴笑道:“朕的样子,没有吓到你吧?”

    张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将头低的更低了。“朕知道你害怕。”刘盈扶着桌案慢慢坐下来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一饮而尽道:“你也不用害怕,你是皇后,朕是天子,你我二人今晚就好好说说话。”

    闻听此言,张嫣才慢慢抬起了头,她开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的皇帝,皇帝的形容着实让她吃了一惊。消瘦的身躯,憔悴的脸色,稀疏的头发中竟大部分都是白发。天子才刚刚冠冕,但看上去却活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张嫣打量刘盈的同时,刘盈也在打量着张嫣,瘦小的身躯,布满稚气的脸,充满童真的眼睛,不管怎么看她都是一个小孩子。刘盈开口说道:“你多大了?”

    “十一岁。”张嫣又将头低下说道。

    “十一岁......你知道么?你的母亲是朕的姐姐,论辈分,你还该叫朕一声舅舅。”刘盈低下头冷笑道:“母后啊母后,你真的是要把你的盈儿变成鬼啊。”

    幼小的张嫣自然听不懂刘盈在说些什么,她只好低沉着头不作声,刘盈站起身道:“你也累了吧。”

    张嫣看着刘盈点了点头。

    “你累了就在这休息吧。”刘盈转过身一边向外面走着一边说道:“你好好睡一觉吧,朕到别的地方去住,也免得吓到你......”

    望着刘盈渐渐远去的身影,幼小的张嫣不知现在在发生着什么,她仰头倒在榻上,不一会便悄然入睡。

    刘盈出了紫微殿便迈步向王美人的寝宫走去,夜已经深了,王美人的寝宫内却还闪亮着点点烛光,刘盈走进来还未开口,王美人便在镜前转身说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刘盈走至塌前坐下道:“难道朕真的要和朕的外甥女同床共枕么?”说罢,刘盈忽然仰头大笑起来:“荒诞,滑稽,可笑。”

    看到刘盈这副样子,王美人忙端上一盏茶道:“陛下已经冠冕,不日即可亲政,也该当自现在开始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亲政?”刘盈看向王美人摇头冷笑道:“满朝文武都是太后的爪牙,就连先帝时的那些老臣现在也都唯太后马首是瞻。朕就算是三十岁,四十岁,也根本不用妄想亲政。”

    王美人低下头小声道:“若陛下一直如此,即使太后愿意放权,也不敢就这样将权放给陛下啊。陛下你如此意志消沉,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因为什么?”此言一出,一下使刘盈的酒劲又涌了上来,他一把将王美人手中的茶盏打碎在地高声喊道:“因为什么?你去问问那个吕雉,那个吕泽,你去问问那些外戚!去问问死去的如意,去问问变成人彘的戚夫人!去问问在牢中自缢的周昌!去问过他们之后,你就知道是为什么了!”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咳嗽,王美人忙拿来手巾,刘盈一阵咳嗽后,王美人将手巾拿过来,发现上面又是一滩血迹。

    刘盈趴在桌案上,放声大哭起来。

    王美人重新为刘盈满上一盏清茶,伸手轻轻拍了拍刘盈的肩膀:“陛下,今晚你喝醉了,喝些清茶解解酒吧。”

    刘盈抬头望向王美人,王美人才发现刘盈的双眼已经哭的通红。刘盈从王美人手中接过茶盏道:“朕继位之初,遵行先帝遗诏,也想当个知人善任,大有作为的好皇帝,可现在,朕早已心灰意冷......”刘盈端起茶盏苦笑了一下,将茶放回一旁的桌案上道:“朕现在哪里还像个少年?”

    “国家大事臣妾不懂。”王美人看向刘盈笑了笑道:“臣妾是常山县尉的女儿,不像富贵人家的孩子从小养在温室。臣妾小的时候也常随父亲下地农耕,每遇天灾虫灾,父亲总蹲在田内愁眉不展,也不耕作,母亲此时总会劝慰父亲说天灾难测,今年大灾,明年也许就会风调雨顺,若是遇到灾害就像你这样愁眉不展,那天下的农民岂不是都要饿死了?”

    听到王美人这番话,刘盈一向愁苦脸上也展现出了笑容,王美人笑着继续说道:“父亲听后,当即便扛着农具继续劳作,农民不能彻底预防天灾,但是却可以凭借自身的辛苦劳作而迅速恢复回来。”

    刘盈笑了起来,王美人见刘盈终于笑了,便又说道:“臣妾觉得,朝中臣工还是忠心于先帝,忠心于陛下的,只是因为陛下年幼,才纷纷听命于太后。陛下唯有振作精神,才能走出这场灾祸啊。”

    刘盈鼻头一酸,眼中泪花滚动,他上前抱住王美人道:“朕今生能得卿,真幸事也。”

    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秋雨伴着深秋的夜色撒落长安,淋淋漓漓,一直下到第二天的下午仍没有要停的意思。秋雨连绵,街上的行人很少,一辆轺车从相府驶出,车夫在秋雨之中一拽缰绳,轺车辚辚,直向安国侯府而去。

    安国侯府门前的两名侍从远远望见相府的轺车向这边而来,两名侍从互相看了一眼,便一同会意关上了府门。轺车在府门前停住,车夫向轺车内轻声说道:“老爷,还是没开门。”

    轺车内一阵咳嗽后,传来曹参苍老沙哑的声音:“叫门,就说曹参求见安国侯。”

    车夫叹了口气,他拽住轺车后,跳下车去,快步走至府门前扣门,片刻,一名侍从将府门打开了一条缝,车夫忙从怀中掏出名帖正要递上前,那开门的侍从摆了摆手说道:“又是相国大人吧?我家大人外出办差去了,没回来。”

    车夫忙道:“相国大人急于要见安国侯一面,不知安国侯何时能回?”

    侍从摇了摇头后便关上了大门。

    车夫长长的叹了口气,返回轺车前说道:“老爷,咱们之前已经来了三趟了,侯府的人每次都说安国侯外出未回,可咱们在府门前安排等候的家院早就看到安国侯回来了。”车夫低下头小声说道:“老爷您也是,您都这么大年纪了,现在还下着雨,您贵为相国,位列三公,论官职您比他安国侯大。论爵位,您是平阳侯,和他安国侯平级,可您这都已经是跑的第四趟了。您辛辛苦苦冒雨带病而来,他安国侯却闭门不开,分明就是不愿见您啊。”

    “胡说,你一个车夫,你懂的什么?”曹参慢慢掀开车帘,双眼望着秋雨中紧紧关着的安国侯府,长叹了一口气道:“扶我下车,我亲自登门拜访。”

    车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望着阴暗的天空,连绵的秋雨道:“老爷,雨下的不小了,您的病还没有好,怎么能淋雨呢?咱们还是快回相府吧。”

    “休要啰嗦。”曹参起身从车内走出道:“扶我下车。”

    车夫无奈,只好双手将曹参扶下轺车,冒着秋雨,曹参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侯府门前道:“你再叫门吧。”

    安国侯府内,王陵闻说曹参亲自冒雨前来,忙在侍从的搀扶下快步登上屋顶向府门口看去,只见曹参站在府门前,已被秋雨淋的狼狈不堪,拄着一支拐杖在秋雨之中被冻的瑟瑟发抖,一旁的车夫正在大声的叫门。

    王陵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曹参呐,你这个老东西,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自己还不清楚么,如何能经受的住这份奔波。”

    王忌在一旁忙说道:“父亲,这次是您做的过分了,您和相国都是当年和高祖一并征战的老弟兄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开的?”王忌一边说着,一边忙招呼手下侍从道:“快去开门,将相国大人扶至正堂,赶紧找一件干净衣服,再吩咐下人马上端一碗热姜汤上来。”

    侍从答应一声,忙转身下去准备。王陵转身一边向楼下走一边对儿子王忌摇头说道:“我不想见他,自萧何病逝,他接任相国一职后,一直是唯吕后马首是瞻。当年你爹我和曹参一起浴血沙场,曹参他身上现在还有十几处的刀疤啊,可真不知道他怎么老了老了骨头竟变得越来越软,胆子变得越来越小。”王陵一边说着,一边向后堂走去:“他早已不是和高皇帝一起征战时我的老弟兄了,他现在是吕后的爪牙!”王陵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王忌说道:“就说我外出未回,你就替爹招待下他吧,我不想见他。”说罢,转身走回后堂。

    安国侯府门大开,王忌快步跑了出来向曹参深深一拜道:“侄儿王忌,不知伯伯亲至,伯伯恕罪。”说罢,忙转身吩咐仆人道:“快扶相国大人进府,立刻拿两件干净衣服上来。”说罢,王忌忙上前扶住曹参道:“伯伯快请进府。”

    曹参拄着拐杖站在原地,他向府中张望了一番,看向王忌道:“忌儿,你父亲呢?”

    王忌沉下头片刻,抬起头笑道:“伯伯,我父亲他前些日子奉陛下差遣出外办差,至今尚未回来。”

    曹参望着王忌的双眼,王忌才察觉曹参苍老的脸颊中已挂着两道泪痕。王忌忙笑着说道:“外面雨大,伯伯有什么话可先和侄儿说,等我父亲回来,侄儿陪同我父亲一并到相府去。”

    “不必了......”曹参摆了摆手道:“既然你父亲他不在,那我就回去了。”说着,曹参拄着拐杖在车夫的搀扶下,一步步向轺车走去,走至轺车前,曹参仰望阴空,任由雨水打向自己的脸颊长叹一声道:“王陵啊王陵,你终是不愿听我辩解,你终是不肯原谅我了。”

    车夫将曹参扶上轺车后,自己跳上轺车,一甩缰绳,驶回相府。当轺车在相府前停住,车夫拱手请曹参下车时,叫了多次,轺车之内竟无丝毫回应。车夫忙跳上轺车,将车帘掀开,只见曹参已昏厥在车中了。

    一时相府之中乱成一团,曹窟和几个门客忙将曹参抬回后堂,一摸曹参的额头,竟是分外的烫手,曹窟慌忙叫来郎中诊治。郎中诊治已毕,曹窟询问父亲的病情,郎中示意曹窟屏退左后方能告知。曹窟忙喝令大小侍从出去之后,郎中摇了摇头小声说道:“相国年纪大了,昔年征战之时的负伤未能处理干净,现如今又淋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雨,新病加上旧伤,病情沉重,难以痊愈。”

    曹窟闻言,一下瘫坐在地。

    曹参病重在榻,不能上朝理政,曹窟只好替父亲向吕雉告了一个月的病假。这一个月中,相府之内冷冷清清,除却吕雉吕泽等人和陈平周勃等几个人外竟再无一个臣工前来探望曹参。曹参深知此中缘故,自己自任相国这两年来,日常政务皆遵从萧何生前所定,大小国事皆听命于吕雉,朝中的那些臣工们便渐渐不再与自己来往,几乎所有人背地里都在说自己是吕后外戚们的走狗,是早已忘记先帝遗诏的佞臣奸臣。

    又是一个秋雨之夜,曹参又发起了高烧,半梦半醒之中他似乎回到了泗水亭,又看到了那个一身痞气,正带着一伙人不知道要去哪里私斗的刘季,似乎又看到了带着佩剑向自己走来的萧何,他仿佛看到萧何在向自己招手并笑着说道:“曹参呐,县令已经回家了,咱们也该下班了,走,咱们叫上刘季一块去曹氏的酒馆里喝一杯!”

    泪水划过曹参的脸颊,他闭上双眼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萧大人,您嘱托我的事,我都办到了,这两年国无战乱,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国力已经日渐恢复。周勃他已被命为太尉,他正一点点的将军权掌控在自己手里。剿灭外戚,匡扶汉室的重任只有交给陈平和周勃二人了......”(未完待续)